AI高考作文拿高分了，但我们好像写不出人味儿了

今天，大部分地区的高考日程就结束了！祝贺各位考生！无论结果如何，这都是阶段性的胜利✌。

考生考完了不等于 " 考试 " 考完了——各个 AI 大模型也跟着 " 考 " 了三天。

比如，让 AI 写作文是固定操作了，随着模型一年更比一年强，结果也一年比一年没有悬念—— AI 当然可以写的很好啦。

可以直接丢题目让 AI 发挥——像这篇，直接豆包写今年北京卷作文题《第二次呼吸》，成文结构清晰、语言流畅，并且引经据典。

或者像两天前我们做过的 " 整活向 "，以鲁迅大师的文风写遍各个卷子。

像模像样，" 横眉冷对 " 的感觉都够味。

实际上，抱着 "AI 写得对，但不打动人 " 这个观点，已经有点过时了。你别说，AI 真的能写相当不错的作文——只是这就更糟糕了。

它既能套公式，又能煽情，一篇作文的 " 高级 " 与 " 打动人 "，都能在提示词的排列组合中实现。那人类写作，到底还剩下什么？

真正让人不安的，可能不是 AI 能不能写好，而是我们越来越难说清楚 " 写得好 "，到底意味着什么。

于是我换了个做法：让 AI 改作文。如果它真有判断力，能指出哪里精彩、哪里有感染力，那就 …… 真的有点汗流浃背了朋友。

AI 整挺好，然后呢？

高考作文有自成一套的评分框架，大体分为，" 内容、表达和发展 " 这几个维度，沿用了很多年。

原本我以为，依照 AI 写作文的风格，哪怕拿不了一等，二等肯定是没问题的。结果有高考批卷经验的老师给其它公号留言说，一等问题也不大。

有一说一，如果是几十秒，这跟 AI 的用时也没什么区别了。再加上评卷是有统一标准的，说不定 AI 还更能揪住细节呢？——毕竟，AI 连吃饭喝水都不用了。

下面是我们用 GPT，批改其它 AI 写的作文：主打一个中门对狙。

59 分，虽没有满分但跟满分也没差别了。

有一说一，AI 改作文不能算没有道理，但分数高的着实离谱 …… 这还是在中间已经 " 矫正 " 过评分过高的情况下。

能一瞬间从多个维度完成对一篇作文的特征提取，AI 的确在做 " 分类工作 "，但这个评分依据真的靠谱吗？

就在高考前夕，北京大学中文系的漆永祥老师，发表了《AI 技术背景下高考作文试题的命制、写作和评价》的研究，当中便提到了这一点。而且，他也用了 DeepSeek 来批改高考作文。

让 DeepSeek 按照高考作文评分标准，对它自己生成的作文《答案之海与问题之舟：在信息洪流中守护思想的芦苇》进行打分，DeepSeek 给这篇作文打了 58 分（有点王婆卖瓜）。每一项具体给分依据如下表。

即便是提供了高考作文的批改标准，DeepSeek 也没有很好的遵照指令——对比前面官方的 " 高考作文评分量表 "，DeepSeek 将内容维度分值提高至 25 分，将特征维度分值减少到了 15 分。

这些细节倒是没关系，在 prompting 层面慢慢磨就好。棘手的其实是，它并不能完全理解评价依据。" 内容、表达和发展 " 这几个评卷的重点维度，它都不能够很好的掌握。

在表面上符合、给出 " 乖巧文章 "，并不意味着真正能达到要求：高考要求写作文，是在考察学生的理解能力和写作能力。

比如流传甚广的高考作文 " 八要与八病 "：要逻辑清晰、言之有物、准确真诚、事例契合、灵活运用、风格和谐、文从字顺、自然得体。

忌逻辑混乱、空洞无物、无病呻吟、堆砌事例、生搬硬套、风格杂糅、语句不通、语言造作。

嘶 …… 这样一看，AI 的表现可以说是，既好又坏。

审美，未来真正重要的事

" 好作文 " 归根到底是一个审美问题，而审美难以统一。这一点在教师队伍内部也存在：

" 很多语文教师在教授多年语文后依然存在这样的困惑：什么是好的作文？好的作文仁者见仁、智者见智，很难达成共识。" 漆永祥在论文中写到。

比如，2001 年高考全国卷要求以 " 诚信 " 为话题作文，江苏考生蒋昕捷剑走偏锋，采用古白话文体，以三国故事为基础，写出了一篇留名高考作文史的奇文《赤兔之死》。

随着时间变化，对于好作文的评判也不断的变化。由学生自己的个人经历出发，有一个具体的故事，在曾经是可以拿到高分作文的做法之一。

2007 年江苏一考生的作文《怀想天空》在打分时引起争议：初评被三位老师打了 37 分的及格分，但在复查阶段，江苏省高考语文阅卷组组长何永康教授却给出 54 分的高分，并特意写了夹批和按语—— "一篇质朴之作与一种作文导向"，借此鼓励质朴的文风。

当年的一些经典范文，的确给人以深刻的印象。它们未必是完美的，但却是有记忆点的。

恰恰—— AI 能写，也能改，但它无法判断 " 哪一段文字，是值得被记住的 "。

AI 没有对风格的偏爱，没有共鸣的能力，没有对人类经验的体验所带来的情感。它的输出永远是平的、规整的、符合训练数据平均值的。

如果你问它建议，给出的往往是 " 更清晰一点 "" 更有逻辑性 "" 换个更高级的词 " ——而这些都是可以训练的机械改写。

比如让 GPT 对上面这篇质朴的 " 麦田作文 " 打分，评价就不高（48 分）。它认为这篇文章 " 个别语句表达略显随意，情节安排略显平直，结尾略显突兀 "。

接着让 GPT 按照它理解的 " 一类作文 " 重新对这篇文章进行修改润色，得到了一篇 60 分的 " 满分作文 "：

从应试评分的角度来看，修改过后的文章的确逻辑更圆滑、用词更漂亮，但与此同时，也变得 " 泯然众文矣 "。

一篇文章之所以动人、令人记住，不是因为它规范、准确，而是因为它展现出独特的对事物的感知，以及一种对话与交流的气质。

写作从来不只是结构和逻辑，更是一种表达欲、判断力，甚至是一种对美的追求。那些真挚的情感和文字的灵韵，往往就藏在词句不完美的裂隙和留白当中。

AI 可以判断这些吗？可以判断 " 美 " 吗？

起码现阶段而言，AI 无法培养判断力。它没有主观好恶、没有共鸣，不会评估独特性或情感价值。它只能模仿和复现，而且复现的还是平均值。

显然，语文课不能也不会变成 " 大家一起学写 prompting"。写作教育恰恰应该做的，就是帮助学生建立对风格、气质、美感的判断力。

具体而言，是教会学生感受语言的细节、风格的差异、遣词造句的细节。让人能够准确地表达出，" 这篇文章很打动我 " 背后的原因。

可能是它说出了 " 我也想说、却还没说出口 " 的东西，可能是因为它有一个独特的表达路径，一种令人动容的说话方式。即便行文并不完美，有一些转折、含糊、甚至选词上的小问题，但这些恰恰构成了它的气质。

这些就是审美判断力。

如果说写作教育还有什么无法被取代的价值，那一定是这个判断力本身——判断何为好，何为动人，何为 " 有情感在其中 "。

即便在未来，写作确实由 AI 来完成了，审美判断依然不可或缺——不知道什么是好的文字，把 prompt 写成了小作文，也跑不出好的结果。

这或许是未来的目标，也是 AI 时代真正重要的事：让孩子们成为拥有自己语感的人。